主题
傀儡咒(大结局)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1002期>
本文总字数:19663字
明欢说前情:喜福在与扶桑鬼子大战的时候断了右臂、受了内伤、失了灵识,但是喜福还是帅帅的未!不过喜姑想要给装一个叫做义肢的东东,所以把我们都带到傀儡门了哟!看着喜福忙前忙后,嘴里还喃喃自语些听不懂的东东:喜姑说不管那个没脸儿是谁,今晚他们一定可以把他揪出来!可是,明欢觉得没脸儿不像那么坏的人捏,要是被喜姑揪出来了,那他岂不是很可怜的未……
【揭秘】
“欧阳长老?”云寄桑淡淡道。
无面傀儡身子一僵,随即又松弛下来,举手在头上一抓,将连着假发的头套整个掀起,露出了一张苍老阴森的脸庞。
“真是欧阳长老?”谷应兰的惊呼声响起。
“难以置信,竟然是这个老鬼……”另一端传来了曹辨充满仇恨的声音。
“上帝啊,他不是疯子么?”这样古怪的官话,不用说,一定是彼得神父了。
随着烛光大亮,众人纷纷现身: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不解。唯一神色如常的只有李钟秀和梅照雪。前者依旧是一脸文雅的微笑,后者脸上则无喜无忧,看不出任何异样,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尺高的锦袍傀儡。
风声轻响,卓安婕飘然落在云寄桑身边,抚着被大风吹得有些乱的秀发,嗔道:“下次接人你自己去啊,黑灯瞎火的,差点被人当鬼看。”
“师姐辛苦了。”云寄桑微微一笑,望向欧阳高轮。
那张苍老的面孔上,早巳不见了往日的疯癫,而是写满了不甘、愤怒、怀疑和绝望,每根皱纹都隐藏着无尽的阴狠恶毒,让他的脸看起来宛如一张妖魔所画的符篆。
“很好,竟然全到了。”欧阳高轮终于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云寄桑,平静地问道,“在动手之前,我想知道,我策划了整整五年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地方现出了破绽?”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计划完美至极,”云寄桑习惯性地以拇指捏着中指,轻轻揉搓着,“当年你被诬杀人,不得不装疯脱身,从此便以疯子的身份出现。从那时起,你便怀恨在心,一心想要以同样的方法报复曹门主。只是顾忌其武功智谋,不得不小心从事。当门主结交潞王后,你变得更小心了。因为有了如此强硬的靠山,想嫁祸门主的难度大增,你不得不强自忍耐。”
云寄桑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也在为对方惊人的耐心叹息,他感慨道:“这一忍便是数年,直到你发现了偶形居的密室,在其中找到了大黑天的秘密!”
“什么?大黑天?这世上真有大黑天傀儡?”曹仲动容道。
“曹门主少安毋躁,请继续听下去……”云寄桑向他微微一笑,继续悠然道,“当你得知大黑天之秘后,便想到了利用此事引诱傀儡门弟子,令其犯下滔天大罪,再嫁祸给曹门主。因为只有这样一起惊世骇俗的惨案,才能让潞王也不敢庇护其罪,你的复仇大计才能成功。而李无心这个傀儡天才的出现,让你的计划终于得以实施。你轻而易举地说服了李无心参与此事。李无心负责研制傀儡,而你则开始掳掠村民,杀人剖取内脏供其研究。当然,每次你动手时,都会特意挑选曹门主去潞王府的日子,造成他趁机下山行凶的假象。这便是你设下的第一个陷阱。”
“接下来,你又设法让罗兄对曹门主产生了怀疑。在你的心目中,同样拥有野心、计谋和后台的罗谙空,实是对付曹门主的最佳利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你缺的,只是一个有力的证人,一个连潞王府也无法忽视的目击者。而我和师姐的到来,让你的这一计划有了最有力的旁证!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成了牵线上的第一个傀儡。”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仰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从一开始,我就受到了你的误导。师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偶形居遇到欧阳长老的情形么?”
“怎么不记得,这老疯子先是把你当曹仲,问你为什么又跑到这里玩,又把你当李无心,说曹仲常常来找你,还一个劲儿地问线在哪里……”
“不错,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步入歧途,以为曹门主常去偶形居找李无心。所以,当我得知李无心背后还有一个神秘人时,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曹门主。也难怪我会这样想,毕竟,门主和李无心之间的羁绊实在太深了,深到不得不让人怀疑。”说着,云寄桑向曹仲望去。
曹仲脸色微变,却没有说什么。
“我和师姐的出现,让你觉得有必要加快进度。于是你便特意伪造了那张信笺,夹在《化俑录》里,偷偷放在曹门主的书房中,引张簧去偷。我想,一起放的还有装有活人内脏的水银罐,因为我检查张簧尸体时,发现了残留的水银。只是你没想到,张簧发现这个骇人的秘密后,竟会因为惊恐胆怯而试图逃走。不过,你当然不会任他打乱你的计划,于是乎,可怜的张簧就成了你屠刀下的第一个祭品……”说到这里,云寄桑停了下来,望向欧阳高轮。
欧阳高轮微微一笑:“不错,你和你师姐的到访给了我太多的灵感。张簧的死本是个意外,但恰恰是这个意外却给了我一个绝佳的灵感。只要我制造一个连环杀局,杀死与曹仲有隙的几个弟子,再饰以典故,便可引你入彀了。而这个典故,自然便是……”
云寄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接道:“偃师献倡者……”
“不错,正是偃师献倡者!”欧阳高轮拍手大笑,“这主意很妙,不是么?云少侠对我教给那疯婆婆的偈语怎么看?‘去汝肾,使汝有足不能行:挖汝肝,使汝有眼不能见:剜汝心,使汝有口不能言……’当初我可是费了半天劲才教会她的。要知道,教一个真正的疯子背偈语可不容易……”
云寄桑冷冷望着他:“偈语既出,你便开始了这连环杀局的第一步,先将张簧的尸体运到千丝堂后的花园中掩埋,晚宴前才重新挖出,又在土中留下一只鞋,以制造门主埋尸的假象。然后将尸体运到钟台,布置好现场。这一切原本进行得极为顺利,只是晚宴上却出现了意外的一幕,那就是曹门主居然遇刺受伤了!”
“什么?刺杀父亲的不是这个老家伙?”曹辨颇感意外地道。
“当然不是,黄金罗汉上的暗器可是淬了奇毒的,若是门主真的中毒死了,欧阳长老的苦心岂非白费了?”
“不是他,那又是谁?”
“刺杀门主的,便是欧阳长老的另一个同谋——令狐天工!”
“是二师兄?不,不会,他为什么要行刺师父?”谷应兰难以置信地道。
“因为情!令狐天工痴情于曹夫人,无法忍受曹门主继续占有她,于是对门主起了杀心。而张簧之死则为他提供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张簧遇害时,他有不在场的证明,而黄金罗汉偶又是张簧所盗。这样,一旦门主被黄金罗汉偶杀死,那杀死张簧的人自然便是凶手,他便可以摆脱嫌疑了。就这样,他从欧阳长老手中要去了黄金罗汉,制造了这起刺杀!”
“如此说来,我在林中遇刺也是令狐所为了?”曹仲沉声问道。
云寄桑摇了摇头,“曹门主难道没发现这两次刺杀的不同之处么?”
“不同之处么……是了!”曹仲双眼一亮,动容道,“确实不同,第二次曹某遇袭时,遇险的只是卓女侠而已。凶手似乎无意置曹某于死地!”
“不错,这第二起刺杀,不过是为第一次刺杀所做的掩饰。其目的便是让我怀疑,酒宴上的刺杀只是门主自编自演的苦肉计!所以,门主才会在第二次刺杀中毫发无损,因为刺杀你的已不再是令狐天工,而是一心要你蒙冤受难的欧阳长老!”
“好心计!果然好心计……”曹仲凝视欧阳高轮,喃喃自语。
的确,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想出这鱼目混珠之计,其智简直近妖了!一想到多年来,一个心计如此深沉之人一直处心积虑地要毁掉自己,曹仲便不由感到一阵心寒。
云寄桑又凝目望向欧阳高轮,眼神锐利如针:“当然,你也不会放过令狐天工。他是大黑天的知情者,又险些破坏了你的计划。更重要的是,杀了他,才能让我确信曹门主的动机。无论怎么看,一个嫉妒如狂的丈夫都有足够的理由除去窥视自己爱妻的人,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弟子。我说得没错吧?欧阳长老?”
欧阳高轮掸了一下袖上的灰尘,轻描淡写地道:“令狐是必须要死的。我就是不杀他,他也会杀我。事实上,他的确动手了。不过他居然想用那半瓶子水的神手之术换掉我的杯子,真是不自量力……”
云寄桑喟然道:“令狐天工以为自己的神手之术天下无双,却不晓得,你也同样精通神手之术!当初我得知李无心在手速上胜过令狐天工时,便感到奇怪。这种技巧并非天赋,若是无人指点,李无心再天才,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超过习练多年的令狐天工唯一的解释是,那是一个精通神手之术的人暗中传授给李无心的。而这个人,自然就是欧阳长老了。令狐天工班门弄斧,只能吃下苦果,毒发身亡。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拼命在脚底留下了代表你身份的暗记,一笔长长的钩形。我一直在奇怪,为何令狐天工一定要将血痕留在足底。直到后来我想起令狐天工注重祖先的姓氏源流,这才了然。原来在这一笔之中,竟然隐藏了‘欧阳’一姓的来源,那便是越王勾践!欧阳一姓的始祖无疆,正是越王勾践的七世孙。践者,足也。一笔勾于足底,取的正是勾践之意!也许,在令狐天工的心里,早已将你和勾践等同起来了。因为你和勾践一样,都在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一心想要的只是复仇!”
“等等,我记得令狐天工的鞋底是两道血痕啊?”卓安婕疑惑地道。
“第二道血痕自然是欧阳长老加上去的,为的就是让这痕迹看起来像个‘二’,字,从而将我的怀疑再次引向曹门主。而我,也的确如欧阳长老所愿,再次坠入他的圈套,加重了对门主的怀疑之心。”自嘲地一笑,云寄桑又道,“除掉令狐天工后,下一件你亟须做的事,便是让我发现山下村民失踪之事。毕竟,死了几个江湖人还不算什么,只有将一桩滔天大罪嫁祸给曹门主,才能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于是,你再次出动了。而这一次,你冒了更大的风险,直接将我和师姐领到了李无心的密室之中!你巧妙地利用了一个心理误区,那就是没有凶手会自揭其秘!你再一次成功了,我完全没有怀疑到你身上,还以为你是无意中看到李无心开启机关的。其实,以李无心的孤傲,又怎会容忍旁人窥视自己的秘密´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和李无心一样,可以从容出入这间密室!”
卓安婕听到这里,想起自己也一样被对方愚弄,气愤之余,也暗叹其谋之深,其计之高。
“不仅如此,你还带来了李无心的手札,故意让我们发现。当时我还奇怪,凶手为何撕掉了其他记录,却留下了最后一页?其实很简单,被撕掉的那些页肯定提到了你,而最后那一页,则是为了栽赃给曹门主,你特意加上去的!你很聪明,没有模仿门主的笔迹,因为那太容易分辨了。相反,你用了曹操的书法,因为谁都知道,曹门主极为推崇这位枭雄!既然如此,那他临摹曹操的书法再自然不过了。这并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据,可有时候,这种间接的证据反而更容易取信于人,尤其是我这种自诩博学多才的人!”
他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已变色。为了暗算一个人,竟然用心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令人胆寒。
“去汝肾,使汝有足不能行:挖汝肝,使汝有眼不能见;剜汝心,使汝有口不能言。,杀死了张簧和令狐天工后,自然便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那便是杀死罗谙空。一直怀疑曹仲的罗谙空一旦被杀,曹门主的嫌疑怕是淘尽黄河之水也洗不清了。不过这件事你没有亲自出手,而是让小全代你出手。这样,一直陪在曹夫人身边的你,自然就免除了嫌疑。”
“等等,你是说,小全也参与其中了?”
“不错。小全杀死洪扩机后,替他换上无面傀儡的服饰,抛尸深潭,又在悬崖上放置了药发傀儡。曹门主,你手札上那药发傀儡的工艺怕也是欧阳长老故意透露给你的。我说得没错吧,欧阳长老?”
欧阳高轮却向曹仲嘲弄地一笑:“想不到吧,曹鼎坤,你得到这秘法时怕还欣喜若狂吧?”
曹仲脸色铁青,怒视欧阳高轮,却一言不发。
云寄桑又叹道:“正因为有小全的掩护,我完全忽略了欧阳长老是凶手的可能性。高明啊,一环套一环,一计连一计,云某完全被欧阳长老玩弄于指掌之间了。幸运的是,欧阳长老在除去令狐天工时犯下了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错误。”
此言一出,欧阳高轮的瞳孔蓦然一缩,死盯着云寄桑。
“那就是那些壁龛上的木偶……”说着,云寄桑转向谷应兰,“谷姑娘,请把那些人偶拿出来……”
谷应兰忙将那个红木匣子抱到他面前,轻轻打开。
云寄桑举起一个人偶,缓缓道:“这些人偶都是令狐天工闲暇时所造,每个都用夸张的特征喻示了傀儡门中的某一人。这其中,就有欧阳长老的人偶。谷姑娘说过,你的人偶没什么特别,只是看起来阴森森的。其实,这便是最大的疑点l试问,一个终日满口胡言的疯子又怎会是阴森森的表情?当时,欧阳长老杀死令狐天工
“不错,带在身边。因为大黑天并不是什么傀儡,而是人,一个活生生的傀儡人!”
“小全!是小全!这……这怎么可能?”曹仲脱口惊呼。
“为什么不可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完美的傀儡,最完美的傀儡便是人!也只能是人只要一个人失去了灵魂,便是世间最完美的傀儡而使用某些药物,则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行大师当年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要将其封印起来。谁知道,千年之后,一个疯狂的傀儡天才却让这可怕的构想得似实现!”云寄桑蓦地举起手中的瓷瓶,“‘附魂法粒,勿失勿忘;秘此妙法,驭以魔王。’这附魂法粒,便是控制小全的药物。你一直将药物藏在偶形居的密室之中,以为无人会发现。谁知我和师姐突然到来,并入住偶形居,让你无法取药。眼见药物不够,小全有失控的危险,情急之下,你便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入偶形居,试图找机会取药。最后你甚至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带我们进入了密室我和师姐进入密窒时,木架上的附魂法粒明明有十瓶,可当我再去密室中查看时,却发现只剩下了九瓶也就从那一刻起,我才确定了你是这一切的幕后真凶——偃师,不,无面傀儡”
云寄桑紧盯欧阳高轮,紧咬牙关:“你和李无心以活人实验,不是为了研发傀儡,而是为了研究人体构早!你们以药物摧毁人的灵智,结合密宗秘法,激发人体的潜能,造出了所谓的无敌傀儡!为了这个目标,你们杀害了多少无辜,涂炭了多少生灵?丧尽天良?不,你们根本没有哪怕一点良心!你们……你们根本就不配做一个人!”
“人?什么是人?什么又是傀儡?”欧阳高轮淡淡一笑,仰首望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天下万物都是天地间的傀儡,人又如何能除外?人都是喜欢操纵别人的。皇帝操纵臣子,官吏操纵百姓,将军操纵土兵,父母操纵孩子,师父操纵徒弟。这天地便是个无涯的舞台,天地间的每个人都是这舞台上的傀儡,你是,我是,我们都是!”
欧阳高轮蓦地转向其他人:“你们敢说自己没有被别人操纵过?曹辨,你被洪扩机以药物控制,难道不是他手中的傀儡么?汪碧烟,谷应兰,你们为情所困,难道不是罗谙空和令狐天工手中的傀儡么?你们谁敢说自己不是傀儡?谁敢!是的,我们都是傀儡!也许我们根本就是书中的人物,谁生谁死,每个人的命运都由写书之人来决定!我们就是他笔下的傀儡!一个连善恶正邪都无法自己决定的傀儡!哈哈!”他越说越是激动,及至后来,已是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众人为他的疯狂所慑,一时竟无人答话,只余下那疯狂的大喊在殿中回响着。
【杀场】
“多说无益,欧阳高轮,你还是束手就缚吧!”曹仲沉声道。
“束手就缚?”欧阳高轮一脸的诧异,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们?”
曹仲哼了一声,食指轻弹,一缕银线直射欧阳高轮咽喉。银线行至半途,突然化为数十根银丝,如硕大无比的白菊猝然绽放,向欧阳高轮罩去
欧阳高轮倒跃而出,身形疾退。银丝宛如千条寒蕊,紧随其后!一进一退之间,欧阳高轮背后已是一根巨柱,退无可退。谁知他身形一转,竟如一条大花蜈蚣绕柱攀爬而上!
曹仲的银丝缠上了柱身,却一触即退,仿佛有灵性一般。
“可惜啊,曹鼎坤,你的天罗术练得还不到家,否则我就真的束手就缚了。”欧阳高轮双腿盘柱,桀桀怪笑道。
“师姐,小心他召唤大黑天,速战速决!”云寄桑急道。
卓安婕点了点头,手腕微动,别月剑剑出如虹,人剑合一,射向欧阳高轮!
“好一个驭剑术!”欧阳高轮喝了一声彩,身转如轮,再次藏身柱后,避开卓安婕的剑势。
卓安婕左手在柱身一搭,身随柱转,别月剑追刺欧阳高轮背心!
欧阳高轮大袖一甩,数十条透明丝线从袖中扑面射出!别月剑疾旋,剑锋与这些丝线紧紧纠在一起。也不知这些丝线是何物,以别月剑那割金断玉般的锋利竟也削之不断!卓安婕变招奇快,用力一扯,与欧阳高轮僵持在柱上。
曹仲大喝一声,脚尖连点,踏柱而上,一拳向欧阳高轮轰去!
欧阳高轮双腿一松,身子滑下,避开这一拳。卓安婕长剑一挑,疾刺欧阳高轮小腿。她和曹仲两人上下交攻,配合默契,欧阳高轮一时避无可避!鬼魅一般地,银丝再度从他袖口射出,缠上数丈之外的一根巨柱,身子轻飘飘一荡,飞了出去。曹仲同样射出飞丝,紧随不舍。卓安婕则一按柱身,攀上梁顶,沿着大梁直奔过去!
这一次,欧阳高轮失去了和他们缠斗的兴致,掏出一个骨哨,用力一吹。众人正在疑惑,一声巨响,屋顶轰然崩塌,一个黑色的身影骤然坠落大殿,所过之处旋风阵阵,如同雷霆之神受召降临,咆哮着摧毁一切!
“小全!”虽然对方脸上戴着无面傀儡的面具,可谷应兰还是忍不住大声呼唤。她实在想不到,那个憨憨傻傻的少年竟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不,它已经不是小全了,此刻的它,已是无敌傀儡——大黑天!”云寄桑沉声道,手里暗暗扣了三粒罗刹泪,“谷姑娘,你带着大家先退,这里交给我和师姐。”
谷应兰微一犹豫,点了点头,和汪碧烟、彼得神父一起退了下去。曹辨、李钟秀和梅照雪却不肯退,都留在了大殿中。
卓安婕一见小全出现,便知不好,向曹仲喊道:“我去对付大黑天,老疯子就交给你了!”
不待曹仲答应,人已腾空而起,驭剑向小全扑去!她人在空中,长剑已疾旋缭绕而下,宛如一道剑刃形成的龙卷,罩向小全!小全木然仰首,双手高举,脚尖点地,硬生生迎上了剑圈!
长剑与小全的双臂一触,剑锋弯曲,竟无法刺入,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柔韧而强横的金钢膀臂!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风暴狂卷而上,别月剑嗡嗡作响,长鸣如血!
卓安婕虎口一热,长剑险些脱手!好在她力量并未用足,肩膀一松,撤剑团身,如同羽毛般飘扬而起。这一招看似不分上下,可她以上击下,占了地利,却被对方双臂之势逼得飞起,可说已落在下风了。
云寄桑看得清楚,屈指一弹,三粒罗刹泪排成一线,向小全面门击去!飞至半途,三粒暗器猝然分开,分射其咽喉双目!即使是人形傀儡也不过是利用药物达成了类似金刚罩、铁布衫等硬气功的效果,只不过更加强横而已。只要对方还是人类,那就一定还有弱点。只要不断用暗器试探对方的罩门,就一定能找到那个弱点,让师姐一举将其摧毁!
小全伸臂一横,挡在脸前,射向双目的两枚罗刹泪击在他臂上,如中败革,叮当落地!第三枚罗刹泪则正中其咽喉,反弹而出,射入一旁的红木巨柱!
“不是咽喉……”云寄桑喃喃地道,又扣了三枚暗器在手中。
巨大的梁柱间,曹仲与欧阳高轮激斗正酣!
两人同为傀儡门人,对于本门功法的运用都到了熟极流利的地步,银色的丝线在二人手中收放如神,变幻莫测。密密麻麻的丝线在梁柱间不断延伸、吞吐、收缩、环绕,两人脚踏丝线,翩然翻飞,如同两只巨大的蜘蛛,在为了地盘和生存而厮杀!
下方,曹辨三人正在观战。
“曹夫人,不上去帮忙么?”李钟秀转过头,笑吟吟地问梅照雪。
“帮忙?帮谁?”梅照雪淡淡地反问。
“出嫁从夫,自然是帮曹门主了。”
“他?他从来不用别人帮忙的。再说,我也帮不了他什么。”梅照雪冷冷地道。
“那么,你是要帮欧阳长老喽?”
“欧阳堂叔么……”梅照雪眼神迷惘,喃喃呓语。
耳边,依稀是欧阳高轮急迫的声音:“照雪,只要你肯帮忙,李无心一定会帮我造出大黑天!我的复仇大计就能成功了!”
“你疯了!堂叔!大黑天是傀儡门的禁忌,没人可以触碰的!”
“我本来就疯了!难道不是么?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一个疯子!我告诉你,那李无心和我一样,也是个疯子!所以,他一定会帮我的!一定!”
“不,无心和你不同。他……他笑起来那么温柔,不,他不是疯子,不是!”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啊……
“哎呀!父亲小心!”耳边突然传来曹辨的大喊。
她从恍惚中醒来,抬头望去。
原来,曹仲一个疏忽,竟然被欧阳高轮的丝线缠住了发髻!不过他反应奇快,反手一掌,将自己的发髻削断,黑色的乱发飘飞如麻,曹仲一声怒吼,双手齐扬,八根丝线激射而出,没入梁上的八仙傀儡!
丝线一入八仙傀儡的躯壳,原本面目呆板的八仙顿时神采飞扬,宛如灵魂附体般纷纷站起,各展兵器,向欧阳高轮扑去!
“大傀儡术!这是我傀儡门的至高法诀——大傀儡术!”曹辨兴奋至极,手舞足蹈,嚷个不停,样子也像极了傀儡。
吕洞宾的宝剑、何仙姑的荷花、张果老的鱼鼓、蓝采和的花篮、汉钟离的芭蕉扇、曹国舅的笏板、韩湘子的洞箫、铁拐李的葫芦——八个傀儡,八种兵器,八门武功。虽然这些傀儡招式之间并无真气,破坏力不大,不过它们不惧打击,只攻不守,加上速度奇快,来去如风,一时间欧阳高轮手忙脚乱,竟然被困住了。
“大傀儡术果然精妙,你堂叔看来形势不妙啊……”李钟秀喃喃地道。
梅照雪微徼摇头“堂叔他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只为一个复仇的念头,便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了。”
果然,梅照雪话音才落,欧阳高轮一声长啸,纵身而起,手中也射出了十根丝线,丝线到处,《大荒西经》中记载的十巫傀儡立时复活,巫成、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等各施其术,狰狞地扑了下来!
“魂牵一线,万俑俱发。没想到吧,曹鼎坤,大傀儡术我也会!”欧阳高轮桀桀怪笑,操纵着十个傀儡和曹仲战在一处。
李钟秀一愣,随即失笑道:“傀儡对傀儡?这下有趣了。“
“是啊,他们都是傀儡,全都是……”梅照雪低声呢喃道。
“欧阳高轮要把我当复仇的工具?”阳光下,李无心的笑容纯洁如冰雪,“这个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她急切地问。
“帮他?不,我不是帮他,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而已。”他的目光中满是梦幻般的神采,“世上最完美的傀儡……能造出这样的杰作,难道不令人心动吗?”
“可是堂叔他……”
“没有可是。你堂叔以为别人都是他掌上的傀儡,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其实……”李无心笑得古怪而得意,“又焉知他不会成为别人的傀儡呢?毕竟,傀儡从来不会发现自己是傀儡……”
一滴汗水从卓安婕鬓间流了下来,缓缓划过她的脸颊,掉落尘埃,碎成晶莹的水粒。数十道寒冰雪影在她掌中乱舞,白色的剑雾团团洒洒,不断逼向小全化身的大黑天!黑色的双袖则如层层铁幕,冰冷地上下翻飞,将剑气挡在那铁幕之外!
优美的身姿如白鹤翩飞,进退之间,充满了优雅如画的美感。而那黑色则始终如一地冷漠、呆板、僵硬、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暗黑的死气。
黑与白纠缠着,冲突着,免起鹘落,无所不至,所过之处,无不迸发着剑与火的气息
好一场白与黑的死斗,好一曲明与暗的战歌!
“不是膻中,也不是天突、关元、百汇;大椎、中枢、命门也不对……”云寄桑紧扣着最后一枚罗刹泪,紧张自语,“究竟在哪里7李无心,你造出的这个怪物,究竟有什么破绽?”
他看得出来,卓安婕已经越来越吃力了,若非她的打斗经验远胜小全化身的大黑天,此刻只怕早已落败。即使这样,她也渐渐落在下风,只能靠游斗与对方纠缠。
云寄桑恨不得亲自出手,与师姐并肩作战,可他强忍着冲动不断告诫自己,那样做得不偿失。伤势未愈的自己,只会连累师姐,成为她的致命破绽。他只能站在这里,找出大罴天的弱点,为师姐全力以赴的一击铺平道路l
可惜,李无心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大黑天的线索。除了他,再无人知道大黑天的弱点了。不对,令狐天工也是知道的。可是,除了关于欧阳高轮的身份暗示,他并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线索。小全那个人偶,除了文武双手外,其他也……
等等,谷应兰说到小全时提到过,小全的人偶是光着脚丫的。曹仲当时和师姐是怎么说来着々耳边似乎响起了曹仲的话音——
“杖头傀儡大多没有脚,若有需要,则要另外配脚,也称打脚,若要一只脚,便称打单脚,要两只则称打双脚,若是这木偶不穿鞋子,那么就要称为……”
“打赤脚。”云寄桑喃喃地道,他抬头大声喊道,“师姐,攻它涌泉穴!”
梁上,欧阳高轮终于色变!
他怪啸一声,双手疾颤,又有十余根丝线勃然喷出,钻入梁上十八罗汉傀儡他左手一抖,十八罗汉纷纷坠落,扑向卓安婕l而他只凭右手的十巫傀儡便与曹仲斗了个旗鼓相当!
欧阳高轮既然发动了此术,那就是说,他已不打算生离此地!
数百傀儡纷纷落地,金、银、紫、绿、红,生、旦、净、末、丑,五彩混杂,交错生辉,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壮观。
“怎么办?”卓安婕低声问。
“要是我一个人的话,逃。”云寄桑淡淡地回答。
“和我想的一样。”卓安婕微微一笑,挥剑而上,斩断一个傀儡!云寄桑紧随其后,双脚连踢,将四周的傀儡一一踢飞!
两人都久经沙场,配合默契,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将方圆一丈之内守得密不透风,四周傀儡虽多,却始终不能近身!
相比之下,另一边的情形则要糟糕得多。
曹仲、曹辨父子背靠背,苦苦抵御傀儡的进攻。可他们虽然身为父子,却从未配合过,防守处处漏洞,不时有傀儡从一边冲出,在两人身上添加一道伤痕。
李钟秀则站在梅照雪身边,神情悠然自在。两人身边连一个傀儡都没有,不知是欧阳高轮爱惜侄女,还是另有缘故。
“喂,曹门主快坚持不住了,再不出手的话,他就要升仙了。”李钟秀提醒道。
“我看得见。”梅照雪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李钟秀耸了耸肩,望着狼狈不堪的曹仲父子:“再这样耗下去,十息之内,他们两人中便会有一人丧命。”
“他会有办法的……”梅照雪淡淡地道,“他总是会有办法的。”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曹仲在她耳边低声说,舌尖轻轻舔舐她秀气的耳轮。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帐幔,粉红的纱帐如山一般崩塌下来,摧压着她赤裸柔弱的身躯。
“天才就能得到一切么?错了,总有些最美好的东西是天才也无法得到的……”他灼热的双唇划过她修长的脖颈,贪婪地吻上她的前胸,“李无心的眼里只有傀儡,而我不一样,傀儡只是工具,不是目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倾国倾城的美色,这些……才是人生的真意……”
“无心会杀了你的。”她强忍异样,喘息着说。
“用什么?傀儡么?他的确是傀儡天才,不过那又如何?弑师可是大罪……”曹仲诡异地笑着,“再说,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
“不要怪我手段卑劣,想要成功,就只有不择手段!”曹仲猛地翻身,将她再度压在身下。
狼嚎般的怪笑将她从置梦中惊醒。
怪笑声中,欧阳高轮十指动如骤雨。丝线抖动中,二十八宿各挥兵刃,铺天盖地地向曹仲父子扑去!
二十八个青铜傀儡挤压着他眼前的每一寸空间,二十八把兵刃锋芒所指处,如山的压力令人窒息!
曹仲冷哼一声,扬手掷出一枚红色的弹丸。
弹丸飞出,正中二十八宿中的鬼金羊!突然之间,火光一闪,弹丸轰然爆裂!曹仲双手连掷,又有数枚红色弹丸飞出,在傀儡群中炸开!一时之间,大殿之中气浪翻滚,傀儡碎片四处飞舞,众人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尘埃渐渐散去,大殿之中,满地尽是傀儡碎片。傀儡门历代祖师精心打造的傀儡此刻已被毁去大半,只有二十几个傀儡还操纵在欧阳高轮手中。
“霹雳子……江南霹雳堂的独门暗器都被你弄到了,果然好手段!”欧阳高轮死盯着曹仲,声音嘶哑。
”彼此彼此。”曹仲冷冷地道。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也好,就让我们做个了断!”曹仲凝视欧阳高轮,喃喃自语。
灰尘弥漫,杀气纵横,两人势均力敌,静静对峙。突然之间,两人大吼一声,战在一处!
爆炸一开始,云寄桑便一直在留神小全的动静。
欧阳高轮傀儡行将用尽,唯一能依靠的,只能是这号称无敌的大黑天傀儡!
似乎被剧烈的爆炸所惊扰,又没有欧阳高轮的指示,小全一直呆滞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迷惑,静静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像。
机会!卓安婕凤目一寒,飞身妖出,脚尖在地上一拧,身子斜掠,转到小全左,一剑刺向小全左眼!
小全头也不转,抬手便抓。
卓安婕再度施展金步摇,身形以左脚为轴,贴着地面画出一个大圆,长剑又疾刺他右眼!
小全的脖颈猛地一伸,竟然硬生生长出半尺,张开咬住了别月剑的剑尖
卓安婕脸色微变,猛地一夺,却夺之不下,身子反倒被拉了过去l情急之下,她一声清叱,左掌借力拍向小全胸口!这一掌却不是静宗的功夫,而是她从云寄桑那里学来的大摔碑手!
以刚猛狂烈著称的大摔碑手击在小全胸前,却如中败革,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反弹之力传来,小全嘴一松,卓安婕连人带剑,倒飞出去!
小全轻易击退卓安婕,却并不追击,依旧静静站在原地,头微微仰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卓安婕正欲再攻,云寄桑却突然拦住了她:“等等,他似乎还残留着一些人性,先不要刺激他。”
卓安婕点了点头,紧盯着小全,横剑以待。
云寄桑悄悄转身,试图向曹仲靠拢,与他合击欧阳高轮。谁知刚一迈步,小全那冰冷无情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他心中一寒,不敢再动。如今他只余下一枚罗刹泪,曹辨的黄金罗汉偶也已不在,没有了暗器牵制,自己和师姐根本不是这人形傀儡的敌手。
一边,曹仲奋力独斗欧阳高轮。他的八仙傀儡已缺了吕洞宾,无法摆出大傀儡阵,以他的傀儡术,完全无法和欧阳高轮的离魂分魄术抗衡,即使欧阳高轮已瞎了一只左眼!
二十多个傀儡在欧阳高轮的操作下此起彼伏,行化如神,于妖异缥缈中散发出凌厉绝伦的杀气!
转眼之间,铁拐李残肢,韩湘子断首,蓝采和更是硬生生地被一身重甲的增长天王撕成了碎片!
如此一来,曹仲更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眼见不支。
曹辨在一边看得心急,只是他的黄金罗汉偶在刚才的爆炸中已经报废,以他那点低微的武功,实在无法插得上手。忽然,他看到一边有一支长矛,便顺手抓起,用力向欧阳高轮掷去!
此刻欧阳高轮正处于亢奋状态,五感灵敏至极,长矛还未及近身,他手指微动,咧嘴大笑的欢喜罗汉便已挡在他身前,一掌将长矛击飞!
曹仲趁他分神,抽身疾退,试图脱出战圈。
“别想跑!”欧阳高轮食指疾动,广目天王傀儡手中的赤龙弹射而出,灵蛇般缠上了曹仲的小腿!
那赤龙一及体,曹仲便觉小腿一麻,知道有毒,惊怒之下,忙封了腿上穴道,以防止毒性蔓延。
“逃啊……腿都瘸了,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欧阳高轮哈哈大笑,双手连挥,十余个傀儡接二连三地扑向曹仲!
曹仲单腿站立,操纵着八仙傀儡中仅余的四仙拼命抵抗。
丝线在交错,色彩在剥落,碎片在迸射,残肢在飞舞!傀儡间的战争,和人类的征伐一样惨烈而暴虐!
当最后一个傀儡也被击毁后,曹仲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绝望之色。
欧阳高轮兴奋地怪叫一声,十指痉挛般地一阵颤抖,伏虎罗汉闪电般扑上,双臂合拢,死死抱住了曹仲,曹仲用力一挣,可这伏虎罗汉的双臂竟然是玄铁所制,他挣之不开。
这时,面目狰狞的多闻天王手持贴伞,当头砸下!
“不好!”云寄桑顾不得许多,飞身向曹仲扑去!他身子刚动,小全便鬼魅般一闪,拦住了去路!
云寄桑纵身一跃,踏在一旁的梁柱上,借力一踏,试图飞身而过。小全双足不动,身子却如受牵引,笔直后退至他落足处,一拳击出!
云寄桑猛吸一口气,身子在空中一顿,小腿急缩,躲过了这一拳。拳风到处,他胸口一闷,人如纸鸢般飘飞出去。
“师弟!”卓安婕纵身而上,接住了他。
“我没事……”云寄桑深吸一口气,平息着紊乱的真气。
不远处,小全正一脸木然,迈着僵硬的脚步,向他们逼来。
曹仲一脚如电,狠狠踢在多闻天王小腹上,将它踢出丈外。他还来不及收腿,门神郁垒的巨斧又已当头劈到!情急之下,曹仲猛地弯腰,一头项向郁垒胸前!
郁垒毕竟是傀儡,不知变招,这一锤砸下,正好将曹仲身后的伏虎罗汉砸个粉碎,自己也被曹仲一头顶飞出去。曹仲硬生生受了这一砸之力,胸口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便在此时,欧阳高轮小指一勾,增长天王手持巨剑,从侧后猛地刺来。曹仲身负重伤,反应不及,避无可避!
就在他以为必死的瞬间,一个瘦弱的身影飞身一扑,挡在他身前,却是曹辨。巨剑无情地刺入曹辩的胸口,鲜血迸满了增长天王那靛蓝色愤怒而庄严的脸庞。佛性与人性,真实与虚伪,转生与死亡……无数念头宛如浮屠,一一划过曹辨的脑海,年轻的生命在婆娑中渐渐遥远。
曹仲猛地挣开伏虎傀儡的残臂,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大声悲呼:“辨儿i辨儿!”
”父亲,我……我不是你的……傀……傀……”他的口中发出最后的呢喃,目光渐渐散乱。
“不,不不,你不是傀儡,不是I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曹仲语无伦次地道。
可惜,曹辨再也不能听到他的话了。
“辨儿l辨儿——”曹仲大声悲呼,声如泣血。
欧阳高轮没有趁机发动攻势,反而饶有兴致地歪头在一边瞧着,独目中闪烁着极度的兴奋与满足:”啧喷啧……好福气啊,曹鼎坤,你的儿子竟然能蒙增长天王点化涅榘,看来西天这一程是去定了……好福气,真是好福气……桀桀……”
曹仲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
“你这样望着我干什么?啊,愤怒?悲痛7绝望?我品尝了十年的这一切,你终于也感受到了吗?十年哪!苍天!哈哈!十年!”欧阳高轮仰首向天,疯狂大笑,独目中浊泪滚滚流淌。
“欧、阳、高、轮……”曹仲双血红,望着面前的毕生之敌,双拳渐渐紧握。
“我不过是夺走了你的儿子,你却在十年前夺走了我的名声、我的希望、我的爱人、我的一切!现在,终于轮到你了!曹仲!”欧阳高轮大吼道。
“杀了你……一定杀了你……”曹仲低声道,虽然语气低沉,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坚定。
“来吧,看看究竟是谁杀了谁!”欧阳高轮十指一张,静止的众傀儡横刀持剑,纷纷拉开了架势。
“你再不出手,曹仲就真的没命了。”一边,李钟秀低声向梅照雪道。
梅照雪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
“好吧,看来只能由我来了。”李钟秀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火红的燕子。他的手轻轻一抖,燕子便轻灵地飞出,画出一道斜斜的弧线,向欧阳高轮投去。
燕子飞出的方位正是欧阳高轮的左眼死角,等到他发现不对时,燕子已啾然一声,掠入了傀儡群中!
燕子轻盈,从傀儡们狭小的空隙间一掠而过,兜了个圈子,又飞回李钟秀掌心。
欧阳高轮正不明所以,发现燕子掠过的地方,断有傀儡都不能动了!他用力抽动手中丝线,才发现坚韧无比的丝线不知何时竟然断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究竟是谁?”他又惊又怒地望向李钟秀。
“所谓魂牵一线,线断了,魂自然也就消散了。我说得没错吧?欧阳长老?”李钟秀笑吟吟地道,“这牵魂丝虽然刀剑难伤,却最是怕酸,哪怕沾了一点也会断掉。而我这只燕子的双翼上,却偏偏涂满了绿矾油。所以欧阳长老……你现在只能和曹门主赤手一搏了。”
欧阳高轮来不及发话,曹仲已怒吼一声,挥拳冲了上来。欧阳高轮只得抬手招架,与他战在一起!
两人武功本不相伯仲,一个虽瞎了一只眼,一个却也身负内伤,一时间竟然战成了平手。
云寄桑和卓安婕双战小全,两人根本不敢和小全硬碰,只是在他身边游走,不断用碎石砖瓦分散他的注意力,希望引他露出破绽,好攻他足底。
不过小全似乎也无意紧逗,只是站在原地,凌空发掌,仅靠掌风便迫得他们无法近身!
李钟秀见状微徼一笑,再次催动那只燕子,向小全飞去。
面对翩然飞来的红燕,小全依旧神情木然,一掌劈出。掌风呼啸,排山倒海的掌力有如实质,巍然向燕子压去!
燕子翅膀一斜,灵巧地打了个旋子,顺着掌风的来势掠了开去,兜个圈子,又重新飞了回来。
小全似乎微感诧异,顿了一顿,这才又发出一掌。燕子再度翩然滑翔,避开掌力,从侧翼袭来。小全蓦地转身,双臂伸缩如电,连发数掌!
燕子在狂风暴雨般的掌力中昂然翻飞,翼梢轻盈地划过一道道斧钺般的气流,却始终不坠!
“好厉害……”卓安婕忍不住由衷地赞道。
“这燕子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云寄桑皱眉苦思,忽然双目一亮,“是了,它是天机门的独门暗器,叫……”
“双飞燕……“李钟秀微笑着从一边走了过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我这只燕子还有些意思吧?“
云寄桑淡淡地道:”既然有了燕双飞,那阁下自然是那落花独立之人了。我说得没错吧?少门主t”
“叫我李落花好了。”李钟秀耸了耸肩,。其实我夏喜欢李钟秀这个名宇。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我喜欢造化,庄子说,‘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其实,我就是那个不祥之人。”
“天机门的少门主,如何成了不祥之人?李兄说笑了。”卓安婕讥嘲道。
”我来傀儡门不过月许,这里就成了血流成河的凶地,还算不得不祥之人么?”李钟秀笑吟吟地望着云寄桑。他这么说明着是在贬自己,实则却在讥讽云寄桑才是那不祥之人。
“你说什么?”卓安婕剑眉一扬,便想上前理论。师姐,算了。对付大黑天要紧。‘云寄桑低声道。还是云少侠心胸宽广。”李钟秀拍了两下掌,望着小全叹息道,。这大黑天确实厉害,我也没什么法子对付它。云少侠肯定足底是它的破绽?’
“好痛……”李钟秀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斯文的笑容早巳不见。
“不行了,认输。实在打不过它……”卓安婕以剑拄地,大口喘息着,抬手轻抚着散乱的鬓角。
云寄桑吸了吸鼻子,皱眉道:“等等,哪来的烟?”
卓安婕抬头张望,突然脸色大变。”糟糕!着火了!”
火焰,金色的火焰,蔓延的火焰,熊熊的火焰——四周一片火海!
火光中,一个疯狂的声音凄恻地回响着:“小山子,奶奶给你报仇了!我不怕你!没脸儿!我来给小山子报仇了!”
“师弟,怎么办?“卓安婕轻声问。
云寄桑抬头望去,四周已是处处火光。千丝堂是木制结构,地面又抹了桐油,是以燃烧极快,此刻再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我们退!”云寄桑当机立断,拉起卓安婕的手,向门口冲去!
才冲出几步,小全那幽灵般的身影便拦在了他们面前!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他们大可以飞身上梁,用轻功绕开。可此刻梁柱间已是一片火海,仅余的狭小空隙又被小全堵住,除非在短时间内将其击退,否则他们将无路可退!
可要想在片刻之间击退号称无敌的大黑天,又谈何容易!
一段烧断了的斗拱掉落下来,摔在他们身前。
云寄桑情急之下,抬起一脚,将一段燃烧的木头踢向小全!
出乎他的意料,小全那木然的双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惧意,仓促出掌将那短木料劈飞!
云寄桑心中一动,想起了在古寺中老婆婆的话。当时她说过不怕没脸儿,要放火烧死它。难道说……
“它好像怕火!”他当机立断,操起一段燃着的椽木便冲了上去!
小全果然不敢任他欺近,远在丈外便一掌击出,将他逼退!
“反正都杀了一堆罗汉了,火烧大黑天也算不了什么……“卓安婕嘀咕了一声,长剑一晃,剑身已粘了数朵火苗,她长剑连点,星星点点的火光繁星般向小全洒去!
小全再次一掌击出,卓安婕腰身美妙地仰旋,以金步摇闪开,长剑一振,刺向小全咽喉!小全竟然不敢硬接,后退一步。
卓安婕长剑再抖,疾刺他胸口!小全神色木然,再退一步。
云寄桑x手扯了一张燃着的毛毯,抢前一步,猛地一挥,劈头盖脸砸向小全!小全拾手一掌劈出,却不知这毛毯是软物,并不受力,果然,毛毯蓦地一扬后,依旧炽然盖下,将小全蒙在其中!
“啊——”小全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一挥,将毛毯撕成两半!
便在此时,卓安婕身剑合一,刺向小全。别月剑如流星经天,带着那一抹飞掠苍穹的火焰,投向大地!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带着火焰的长剑直直没入了小全胸膛!小全猛然抬手,抓住了剑身。
卓安婕怕他反击,正要撒剑后退,却发现小全一直木然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生气,不由微微一愣。
小全将另一只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什么,缓缓向她伸来。
卓安婕低头望去,却见那焦黑的掌心中,赫然是几枚五彩斑斓的石弹。
这是……明欢给他的石弹?卓安婕心中一震,猛地抬头,望向小全。
原本呆滞的双眼中,生命的光芒正渐渐消散,可苍白的唇边,却赫然浮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小全……”卓安婕低声轻呼。虽然杀死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强敌,她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快感。隐隐的,只有无尽的伤怀和失落。
“哗啦!”一根大梁崩塌了,火舌夹杂着瓦片瀑布般掉落下来。
云寄桑上前抱着她就地一滚,躲开了这片死亡流火。
“我们先出去!”他在她耳边大喊道。
卓安婕用力点了点头,起身正要迈步,忽又回身,从地上捡起一枚蓝色的石弹,这才转身,和云寄桑一起冲出了大门。
李钟秀目送二人冲出,转头向梅照雪望去。
火光之中,一身黑袍的她宛如被镶了一道金边,分外娴静美丽。
他摇了摇头,跃到她身边,轻声道:“走吧,夫人,不然来不及了。”
“走?去哪里?”梅照雪茫然望着场中兀自在死斗的曹仲和欧阳高轮,喃喃地道,“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的丈夫,他们全在这里,你又让我到哪里去?”
“至少,也要活下去吧?为了无心……”
“为了……无心……”梅照雪喃喃地重复着,抱紧了怀里的傀儡。
李钟秀无暇多说,拉着她便向大门奔去。
转眼之间,殿内只剩下了仍在死拼的曹仲和欧阳高轮!
曹仲几次欲夺路而逃,都被欧阳高轮拼命拦住,眼见火势越来越大,他心中焦虑,伸指一弹,射出了最后一道牵魂丝!
出乎他的意料,欧阳高轮似乎已气力不济,竟然躲闪不及,脖颈被他缠了个正着!
大喜之下,曹仲猛地用力一拽,将欧阳高轮拉倒在地,抢步上前,膝盖顶在他背上,双手全力猛勒!
欧阳高轮喉咙嘶嘶作响,左手紧紧扣着丝线,那丝线却依旧越勒越紧。
“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嗯?”曹仲咬牙切齿地道,双手青筋暴露,“我明天……就会高升……而你……则会变成一堆骨灰,和这些破砖乱瓦埋在废墟下……而这,就是你忍耐了十年的复仇!”
欧阳高轮拼命仰着头,似乎想再看他一眼。
“想看我吗?我也想看看你,看看你最后一次绝望的模样!”曹仲将头低下,直视他的双眼。
那双浑浊的双眼中,哪里有一丝的绝望和痛苦,分明是一种诡异的满足。他正觉不对,却发现欧阳高轮的右手正缓缓伸到自己面前。
等等,他的右手不是骨折了吗?曹仲才想及此处,便发现欧阳高轮的右手掌心赫然托着一枚红色的弹丸。
“霹……子……我也……有……”嘶哑的声音漏风般从欧阳高轮的喉咙中欢乐地挤了出来。
“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最后一根梁柱也轰然倒塌,大殿顶端那巨大的铜雀呻吟着滑落,展开双翼,坠入地狱的火海。
“同归于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李钟秀望着熊熊燃烧的千丝堂,喃喃道。
“这样也好……不,这样最好不过了。”梅照雪淡淡地道。
李钟秀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傀儡:”这傀儡是无心的吧?我见他小时候抱过。”
“小时候?”梅照雪拾起头来。
“是啊,小时候……”李钟秀轻轻叹了口气,“那时他就已经不大合群了,整天到哪里都抱着这个傀儡,好像它是自己的分身一样。”
”你究竟是什么人?”
“勉强说来,我算是无心的哥哥,当然是同父异母那种。”李钟秀淡淡地道,“不过无心的出身不好,他的名字也没被写进族谱里。”
“那你这次是……”
“我想看看无心去世的地方……”李钟秀环顾四周,在大风的鼓动下,火舌已沿着抹了桐油的甬道四面八方延伸开去,越来越多的建筑变成了熊熊火炬,“当然,我也想知道无心去世的原因,原本我还以为他是被害的呢。可笑的是,曹仲居然以为天机门会对自鸣钟那样的东西感兴趣……”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望向梅照雪:“若是无处可去,不妨往天机门一行。你知道,我会是一个很好的主人。”
梅照雪摇了摇头:“无心在这里,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李钟秀默然片刻,脸上露出了文雅的微笑:“既然这样,愿上帝保佑你,夫人。”
说着,他抬起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深深望了梅照雪一眼后,他断然转身,离开。
不远处,卓安婕正出神地望着燃烧中的千丝堂。
“师姐,在想什么?”云寄桑低声问。
“你不觉得奇怪么?大黑天威力如此强大,我们几个竟然没有受伤。”卓安婕静静地道,“也许真正受到伤害的,一直都是小全而已。”
“别想太多了,师姐,也许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云寄桑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安慰竟然是这样的笨拙。
“只是也许,不是么?”卓安婕凄然一笑。
“也许只能是‘也许’……”低微的叹息在风中飘散着,云寄桑目光惘然,“我一直在想欧阳高轮的话。也许我们真的只是一些书中的人物,也许我们真的和傀儡一样,只能任人操纵自己的命运,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由……”
“那又怎样?”卓安婕握住了他的手,两只手握在一起时,总是那样的温暖。
“就算我们是书中的人物,我们也一样拥有自己的灵魂。就像小全.药物虽然可以泯灭他的灵智,却无法夺去他的心。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就不是一个傀儡,永远不是。”
“是啊,只要心脏还在跳动……”云寄桑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我们就拥有自己的灵魂。”
“喜福——喜姑——”远处,传来明欢银铃般的呼喊。
云寄桑抬眼望去,只见罗谙空的那头木牛正慢悠悠走了过来。小丫头骑在牛背上,正向他用力挥舞小手。
云寄桑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微笑,轻轻向卓安婕低声道:“走吧,师姐,我们离开这个疯狂的地方。”
卓安婕点了点头,和他并肩走向明欢,走向让人温暖的欢笑和天真。
风终于停息了。
随着天边出现的第一抹鱼肚白,燃烧了一夜的大火也渐渐熄灭。
梅照雪怀抱傀儡,静静坐在千丝堂的废墟前。怀里的傀儡和三年前一样,依旧是那袭绚丽的锦袍,漆黑的长发,没有五官的脸庞静静凝视着那片废墟,似乎在思索什么。
烧焦了的木料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颗残留的火星轻轻飘过她的眼帘。
那是记忆的火花么?
她的眼神闪烁着,依稀回到了那个大风呼啸的黑夜。
就在那个夜晚,她流泪挥舞着铁锄,挖开了心上人的坟墓,将他的尸骨和心爱的傀儡盗了出来。为的,只是要他回到自己的身边。
是的,他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已经无心,虽然已是一杯白色的灰烬。可毕竟,从今天起,她终于可以和他真正在一起了。
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傀儡,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怀里,那傀儡的小指竟然轻轻地勾了勾,仿佛在完成一个尚未了结的约定。
(全文完)
上一篇:九曲回殇之玉连环影 下一篇:山河(18)